卷一(三) (6 / 8)

        他慢慢悠悠回到修道院,将仪器放好,手稿只整理到一半。夜枭子想继续写下去,羽毛笔握在手里,半天没能写出来一个字。他将笔胡乱插在墨水瓶里,又想起来那一声陌生的族语,带着洞穴的潮湿与寒冷,可能是哥哥的意思,也可能是求求了。

        那之后他便很少到地面上去了。“不,我不是害怕地面上的战乱,”他同海沛音解释道,眉头压得很低,露出的严肃表情和他的年纪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我只是决定尝试一些新的。”他敲了敲面前的字典。

        那是一本云蝠族的语言字典。

        除去第一平行宇宙,所有的超兽人自幼学习两门语言,一门是通用语,人们称之为雅言,很少的字词,只能用于最简单的交流。另一门便是族语,夜枭子自幼入乡随俗讲着白虎族的音节。这时候他的天赋便显露出来。七艺除了天文,没有一科是他所热爱,于是成绩优秀也仅仅是成绩优秀,海沛音为此可惜过许多次,但是夜枭子只是仗着她的好脾气吐了吐舌头。直到语言,直到他拿起那本字典,成绩才延展开,独立的七艺也在这时借着一点灵思而融会贯通,成为他除了钢爪之外最得心应手的工具:文法让他就着字典后薄薄几页句式推测如何将词汇排列成句,修辞叫他明白云蝠满是山洞潮湿寒冷气息的暗喻,音乐令他明白断句残章之中是怎样的感情,几何告诉他云蝠钢爪的诞生是何等巧妙的奇迹……而天文,他还是忍不住嘲笑了一声自己的族人,实在不明白沉浸于璀璨星空的人为什么不明白明月的清辉。

        当然,他从来没有放弃习武,因为云蝠的弱小而遭遇了白虎的轻蔑,这种轻蔑长久地盘桓在他的心头,鬼影般随行,驱使着他依旧在晨钟还未响起时便从困倦之中挣扎着起床。海沛音并不赞同这件事,她觉得牺牲睡眠会伤害身体,即便夜枭子看起来十分健康。而且她总是说:“当然,我不是希望你顺从弱小的天性,但是过于追求强大并不是一件好事。”夜枭子解下钢爪,看着被磨出血水的指关节,头也不抬地答道:“修女,那是我成为强者之后才要去考虑的事情。”

        但是蚁后觉得这件事有趣极了。她低下头,抚摸夜枭子的额头。少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微微侧开头,眼睛下意识瞪得浑圆,显然提防她来摄取自己的思想。“我们蚁族又不是吃人灵智的幽魂。”蚁后抗议道,她收回手臂,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和我们的士兵来训练吧,学习如何观察,又如何从观察里窥见对方的想法。人心可是很有趣的东西。”

        海沛音便拧眉与她对视,显然不赞同。蚁后无辜地扶额:“如果他想成为战士,这是必修课。天可怜见,我可没有别的想法。”海沛音便低低喟叹:“答应我,夜枭子,这些东西只用在战场上。”

        实在听不懂两个人的交谈,夜枭子随口应了一声。

        在那天晚上,海沛音决定独自离开地下城,继续去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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