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和此次来皇都还是初进宫,往常不喜热闹的性子此时倒是因这层层叠叠的人墙落得自在,酒过三巡,除了轮到他向相里姯敬祝酒词外便是和身旁的程高、程璟咬咬耳朵,原还担心旁人看出他与程祯之间的异状,如此看来他是多心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胸中也有几分萦绕的落寞。
他决心信守在栾州的承诺,不打扰、纠缠程祯,便未主动提出进宫觐见,可内心却焦躁地等着程祯的消息。不想他入都已有十日,程祯丝毫没有召他入宫的意思。甚至因此,在太宰一事落定后他也未感到欣慰,更无喜悦之情。阿佑对其中缘由摸不清个一二,只能让妹妹配了养心舒神方,督促程和日日服用,可惜效用甚微。
程和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由他先踏出这一步。虽说过去一月的书信中重现的琐碎透露出程祯些微放下心结的意味,他却始终忘不掉临别前程祯疏离的神情。就像破碎的镜面,一片一片拾起也无望复原,原谅,总不能等同于重修旧好。他幻想是自己多疑,可宴席间每每与程祯的眼神遥遥相交,哥哥一次次不自在移开的目光让他心中仅存的余温都一分分凉透。
毕竟,凡事讲究坦荡言思忠的正人君子最不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了。
一曲如歌如泣的笙筝合奏演罢,程祯击掌示意,朝露台顿然鸦雀无声。只见一名侍郎捧着一个镶着数十颗各色宝石的大金碗,毕恭毕敬地呈给了皇帝。
“太后端庄贤淑,虽非朕生母,却年纪轻轻,在朕幼学之年便担起了母妃之任,虽身于皇后高位仍事事亲力亲为。”程祯慢悠悠地接过那金碗,左右在手中把玩着,硕大的宝石在灯烛辉映下五光十色,教人看直了眼。“宫中久有传言,朕与太后不合。此话不假,朕年少不经事时做过许多混账事,惹得太后不快。眼见着朕登基将有五个春秋,想借此机会向太后赔罪,尽一尽做儿子的本分,特意请工匠寻来青金、霜晶、赤霞等十数种我朝罕有的宝石镶嵌在这只专程为太后诞辰打造的金碗上,期望太后用过这碗所盛的长寿面后,愿不计前嫌,让朕好有尽孝的福分。”
一边说着,程祯一边从宫人捧着的大碗中舀了几大勺面汤到手中金光灿烂的食具中,缓步行至相里姯面前,稳稳当当放在了她的食案上。
相里姯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皇帝,知道他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好听,一定没打好算盘,眉尖直抽。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又有没眼色的妃嫔已经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夸赞皇帝的孝心,她就算是装样子也不得不吃个两口。
“皇帝真是费心了。”她干笑两声,“小孩子有脾气是自然的,哀家何曾怪罪过皇帝?你我向来母子情深,日后也定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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