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倏然风来,红雨簌簌急落。这片桃林尚未至花期,他以木行灵气强行催发,一时虽然盛极,凋零得也更快。
“五百年前,撷香仙子来此做客,曾问我为何栽种这等人间野桃,岁岁花落,睹之凄凉,不若改换蟠桃种,千岁花开千岁结实,仙桃服之更能平添修为。我当时只道这片桃林乃是家父手植,我身为人子不忍践踏。”
“其实我父偏要这凡种,是因为我娘乃是魅灵,寿数不过二十年,若种的是蟠桃树,此生也无缘得见花开之日。岁岁花落固然凄凉,却也有一岁一花开的欢喜。正因急景流年留不住,凡人的感情才会那么热烈。”
他立于缤纷落英里,面容却是分外苍白,乌发青衫上沾了许多花瓣,再无平日里一尘不染的仙姿。我将他揽入怀中,拍拍打打,他愣了一愣,我道:“莫伤心。”
他垂眸浅笑,“原来我竟是在伤心么?”他将头靠在我胸膛上,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家父尊名晏清玉,原是掌门师尊的大弟子,性情温润持重,处事公正,爱护同门,修为虽不比谢师兄,却最能服众,本该由他接任掌门,然则门中长老篡权,趁他御剑回山时率众截杀。他重伤之下坠于永洲群玉山中,幸被一魅灵少年救治,方才捡回性命。”
晏清玉醒后失了智,痴懵如两三岁幼童,不仅不记得自己是谁,连话也不会说了,成天呜哇缠着少年。那少年并不嫌烦,就连采摘山桃时也腾出一手牵住他。他心性顽皮,常故意拽他个趔趄,少年却从来不恼,只是恬然微笑。只有一回找不见他,急得哇哇大哭,又不敢走开,不吃不喝傻等。
那次晏清玉被洪水冲走,赤脚走了三天三夜才找回来,灰头土脸,傻乎乎笑着,张开紧握的掌心,献上一把斑斓鹅卵石,很郑重地向少年求爱。二人偎依之时,少年总会哼唱小调,长此以往,他竟也学会了咏歌相合。
晏怀冰笑笑,“世人皆道魅灵蠢钝如猪,殊不知情动于中而发于言,那些仿照风声泉流鸟鸣而成的小调,正是他们的语言。从古至今,唯有父亲一人通晓这门语言,只因他失忆时全无偏见,婴儿学语似的学会。”
我想起有几次伤重,半昏半醒之间,恍惚感到师尊一边抚我头发,一边轻轻哼唱,调子稚拙。然而我在清醒时从未听他唱过歌,便当是自己做梦做糊涂了。
他似乎也记起这一节,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只会依样画葫芦,并不通晓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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