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一阵,我判断不了太平天国到底是“好”还是“坏”。有的意见倾向于认为它打击满清的统治,很“好”;有的又认为太平天国给人民带来巨大的灾难,是魔鬼。我看到这两种意见,自己也有点迷惑。与之相对应的是对曾国藩的评价,有的认为他是镇压天平天国的刽子手,有的说他是满清的中兴之臣。历史让我很无语,也让我怀疑自己判断是非曲直的能力。也许,一种历史虚无主义的影子已经笼罩在我的头上,而我还没有察觉,但你们是不是会比我更聪明一点?
我爸爸到底做过什么,让你们恨到现在,像恨石达开一样。可石达开是个起义领袖,我爸爸是个官员,不是一回事,为什么却享受同等的待遇。或许,真正的原因在于,只要动你们奶酪的人都该死,无论他来自天上还是地下。我相信我爸爸打击的都是坏人,因为我也憎恨坏人;我不相信我爸爸会杀死好人,因为我也不会置善良的人于死地。说不定应该检讨的是你们自己,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是你们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可你们,会检讨自己吗?不会,你们总是对的,你们缺乏最基本的反省和反思。就好像苍蝇永远理解不了苍蝇拍,直到苍蝇拍拍到它身上,它才领悟到,原来苍蝇拍这么“爱”我。
你们的刑罚总在与时俱进,石达开的儿子受凌迟之刑,不过一天,两天。可我受刑已经接近20年,现在还看不到结尾,你们不会让我死去,你们和慈禧心意相通,你们根本不愿意这么便宜放过我。你们还要留着我剐,每天三刀,一斜,一横,一竖。
大渡河,大渡河,你可听见我在哭泣。当年我的爸爸是否去过你那里,和你谈过一晚的心里话。如果你还记得旧情,为什么不来看我,哪怕让我听听你的怒涛,壮一壮我的胆子。可你没有,你悄无声息,你偃旗息鼓。在魔鬼面前,你仿佛驼了背,你仿佛哑了口。那么,让我的鲜血流到你的怀中,化作一股火焰,烧干大河,让两岸的居民知道我的痛苦。就像当年窦娥发下重誓,大旱三年!
大旱三年,于我何干?你们饿着肚子,怒气更大,下刀更狠。
爸爸,你还在人间吗?如果你在,不要回来!不要回来!这里是地狱,这里是魔鬼的王国,你已经逃走,就绝不要回头。不然等待你的是袍哥的短刀,巫师的咒语,隔壁三姑的鬼画符,林深小妖的嬉戏调笑。你何必再来趟这浑水,你何必再来受二道罪。我和他们周旋,我领他们的刑罚,反正我一无所有,反正我无牵无挂。能怎么样呢?石达开的儿子能怎么样呢?不过一刀一刀的剐。不新鲜,中国的传统,大家都心领神会。我没有吃暗亏,我的苦痛,所有人都知道,哪怕他们装得一无所知,其实心里明明白白。当某天,我吃的亏,我受的罪,我挨的刀,我吃的苦药,变成一种怨咒,变成一股流火,总要引燃天府广场的伟人像,让你们彻夜畏惧,夜不能寐。然后,第二天,我再来和你们对峙,再来受你们的利刃。
傍晚时分,我又一次走过东风大桥河边的夜市。日式糕饼店,卖卡布奇洛的咖啡屋,南亚风格的茅草棚,很好,很浪漫。一边是躺在矮凳上喝茶和咖啡的红男绿女,一边是享受异国美食的家庭聚会,像一个集市,像一个斯卡布罗集市。我走在路的中间,没有人认出我是谁,我是自由的,至少暂时是自由的。我看着你们悠闲的享受下午茶,自己也松弛下来,就好像融入一个日落时分的舞会。舞会不是跳伦巴的,不是跳街舞的,那些太LOW,太俗。舞会是一场跳华尔兹的社交舞会,穿白色连衣裙的公主和穿藏蓝色军装的年轻军官将在这里相识,并优雅的跳一曲。当音乐缓缓响起,你们看见浪漫,浪漫为一种感觉,但可以被看见,因为它有时候会化作某种光影。
军官带公主离开,你们千万不要阻拦。公主回到城堡,会写下一部,她保证会为你们许一个盛世。就好像今天下午东风大桥的河边,你们的悠闲一样。将来,盛世到来的时候,你们更悠闲,更潇洒,更快乐。忘记石达开,忘记慈禧,忘记傻儿子,忘记刽子手,忘记袍哥和巫师。我们不需要你们,我们不需要你们再次出现在舞台上,因为我们已经厌倦。我们只想在下午树影稀疏的时候,舒舒服服的在河边泡一壶茶,喝一杯卡布奇洛,对面坐着我们的爱人,旁边蹲一只小狗狗,傻乎乎的看着我们笑。这样的生活,才是人的生活。
那么,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怨尤,所有的报复,所有的刀和利刃都化为傍晚时分吹来的一阵河风,吹落杨柳的柳絮,落一片掉到茶碗里,调皮的和我们的唇印一个桃心。我再写一首诗,向你们道歉,向你们致敬,为我的荒谬,为我的虚无。你们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不管怎么说,我的诗集里,总会为你们留一个空位,无论将来填上粉色还是天蓝色。你们把你们喜欢的颜色告诉我,我好赶快去准备颜料,因为春天已经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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